【晓荷·梦】海妈和银妈（征文·微小说）

母亲节的这一天，是海妈开吊的日子。　　
海妈今年83岁，耳聪目明，趴锅抹灶，腿脚伶俐，根本不用人伺候，相反还要在农忙的时候伺候重孙们上学。她走的很干脆，一点罪都没有受过，前天早上起床时头一晕就过去了，儿子孙子们拉到医院已经没得救了，转了一圈就拉回来了。村里的人们都说，海妈是幸福的，走的让人怀念。　　
银妈扒开自家窗眼子看见门外游花圈和迎吊唁的人的孝子队伍叹了一口气，人家的后代真多，人家走的真是时候。继而浑浊的眼里因为感动而更加模糊。银妈今年只有73岁，她想，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有人隔着窗户和她聊天了，她那仅存的一个开心点和期盼都被外界的唢呐声淹没了。　　
海妈的小儿子叫海，村里人就这么叫她。她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在家务农，或者在外打工。孩子们都健健康康地生活着，日子虽然不是很富有，但还都过得去，因为勤劳，因为低需求，就像海爸当年那样认真地生活着。海妈年轻的时候就很要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忙忙碌碌了一辈子，二三十个孙子孙女（准确说多少我没有统计过），其中有十五个上了大学，大孙子的孩子已经上了初中，海妈就在大孙子家伺候重孙，儿孙们看老人精神头十足，没病没灾的，自然是他们的福气。　　
银妈的小儿子叫银，村里人就这么叫她。她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了省城的一个农村，大儿子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儿子后在小煤矿打工时出了事故遇难了，走的时候只有26岁，那时候银妈哭死哭活了一场，在看着大媳妇带着小孙子改嫁后日夜操劳地把大孙子培养成了大学生，大孙子以全县第一的优异成绩上了大学。小女儿嫁到了本村，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小儿子也是农民，与大儿子的年龄相差10岁，只生了一个女儿。银妈由于心病和劳累，早早地眼睛就看不见了，本来已经很大的两个眼睛，现在开起来眼球已经突出了，左边白白厚厚的一层雾，右边的雾上面还有个白球，堵得银妈看什么都模糊。　　
海妈经常做完了家务就在村口唠家常，她的朋友从60岁往过的老人都算，所以她见识很广，跟儿孙们聊天基本没有代沟。一直到走的前一天她还自己洗衣服，帮重孙洗衣服，最忙的时候还洗孙媳妇和媳妇的衣服，尽管不出地干活，在家比一般的保姆放心管用。一家人吃惯了海妈做的饭菜，有时候儿孙们在城里卖农产品很晚了都不想在城里买一碗饭吃，紧赶慢赶地回来，饿狼一般享受海妈那一顿粗糙的饭菜，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海说，我们不是吃不起城里的饭，我们就喜欢妈妈的那个味道。说的海妈心里更加暖乎乎的，更加为这个家卖力了，觉得自己活到八十多岁真的是福，孩子们还这样依赖她，真好。所以她说什么都要好好的。　　
银妈的眼睛从60岁开始就看不清了，年轻的银娶了媳妇以后日子慢慢不好过了，所以他觉得怎么都得好好孝顺母亲，母亲眼睛不好使，那就在家呆着吧，啥也不要干了，哪里也不要去了，住的上房已经成了银妈一个人的卧室，银在里面放了一个马桶，屎尿都在屋里，银的媳妇在尽一个媳妇的本分，饭正常送过来，马桶正常提出去，就这样银妈成了累赘了。当然她可以去大姐那里住一段时间。银妈一点都不糊涂，思维敏捷，腿脚也好。但是一个好端端的人这样被“伺候”着久了，就有了病了，心病。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进来看她（因为难闻的马桶味吧）。以前的左邻右舍的朋友想进来看，要是被银看见就都拒绝了，不知道是银怕别人说什么，这样时间长了，邻居们也都不来了。只有海妈在趁银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偷偷过来隔着窗户跟海妈聊上几句，这就是银妈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了。　　
今天海妈开吊，村里异常热闹，银妈想出去走走看看。　　
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母亲已经厌倦，似乎他的孝顺变成了管制，他是怕母亲出去摔了碰了的，在母亲强烈要求出去活动的时候被银狠狠地骂了一顿：“你出去给我找事呢吗？还嫌我一天不够累吗？”银妈也生气了：“你就盼着我死呢吗？那我现在就去死给你看。”银瞪着个眼睛把手里端的饭使劲墩到炕沿上说：“你天天说死，那怎么还不死呢？你咋还不死呢？”说着话拿铁锤和大钉子把门窗用木板定死了，黑乎乎的屋里，银妈想死也没法去死。只留了一个窗眼子，银妈只好坐在炕上扒开窗眼子瞅外头，头发白的索拉拉地。　　
此时银妈很想念海妈，说她命好，好好地就走了，这个吊开的好热闹，她的后代可真多，她真幸福。银妈的后代，她最想念的就一个大孙子，还远在天涯，连个音讯都没得，她觉得她离死咋那么遥远呢？黑乎乎的世界，不管白天黑夜，可能是已经死了，心脏在阴间跳动呢吧。

【晓荷·梦】海妈和银妈（征文·微小说）-小说字数

17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