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午餐风雨路（小说）

一九六四年，我在顺和中心完小读书。　　
初秋的一个上午，天阴沉沉的，好像要塌下来。临近放学时，突然雷声大作，一时间大雨倾盆而倒。透过窗子，外面水天一色，一条条粗大的水线倒垂下来，掉在地上激起一个个水涡涡。霎时整个世界一片汪洋…。　　
铃声响起来，准备回家的同学们一个个挤在教室门口，焦急的望着外面。此时，教室门前的空间显得特别小，后面的掂起脚尖，脖子就像被无形的手向上提着，拼命地往前挤。他们吵着嚷着，个个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弄得诚惶诚恐。其中也有不乏勇敢者，他们脱下鞋子，卷起裤腿，两手将鞋子高高举过头顶，猛地冲出教室，一转眼便消失在雨雾中。多数同学不敢以此相博，他们期盼着老天开恩，等待着大雨停下来或者下得小一些。　　
约莫半个时辰，大雨渐渐小起来。焦急万分的同学们纷纷冲出教室，飞奔在回家的路上。我高卷着裤腿，手里拎着两只鞋，赤着脚在水中穿行。到处是水的世界，我勾起脚尖，深一脚浅一脚唯恐脚下的砖渣石子划破了脚趾。正当我提心吊胆谨防脚下的“暗礁”时，我眼前出现一道沟。这是一道古寨墙的护城沟，每天上学放学我都要翻过这道沟。沟又陡又深，就是不下雨时翻越这道沟也要倍加小心，不然就会掉下去摔个“泥巴猪”。好在有心人在沟的两坡挖了许多的小坑，形成一个个方便人们上坡下坡的土台阶。可今天怎么办呢？台阶很滑，且沟里的水已经很深。我停下来，望而生畏。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濛濛雨中我发现沟底有一个身影在蠕动。他艰难地向上爬着，手中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当他快要爬上沟岸时，脚下一滑，又摔到沟底去。我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看着他又一步一步向上爬。当他又一次快要爬上沟岸的时候，我的目光定格了！啊，是父亲。我不禁喊道：“大爷（我管父亲叫大爷），慢点！”我急忙在沟边折了一个树枝，把树枝的另一端递到父亲手里，父亲抓着树枝慢慢爬上来。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父亲：头上顶着一个湿辘辘的麻袋片，麻袋片下端滴着雨水。赤着两只脚，裤角卷到膝盖上面，佝偻的身躯沾满了泥巴。一只手紧紧的提着一个盛饭的黑土罐子，罐子上翻盖着一个粗瓷大碗，里面斜插着一双筷子。罐子下端残留着没有擦干净的黄泥。看着父亲，我泪流如注，哽咽着说：“大爷，雨下这么大，路又恁滑，你不该再给我送饭了。”父亲一边摘下破麻袋片披在我身上，一边把小罐子递给我：“傻孩子，下恁大的雨，我不送你咋回家吃饭呀？”我接过罐子，迟迟没有打开。父亲说：“还愣着干啥，趁这会儿雨下得小点，不然下大了又吃不成了。”我打开小罐子，盛了一碗面条，双手捧给父亲，当时我想最应该吃这碗面条的是父亲。父亲说：“快吃吧，趁热，我已经吃过了。”在父亲的一再催促下，我端起上面飘着葱油花尚有一丝余温的面条一扫而光…。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把面条吃完，父亲脸上露出笑容。然后，我看着父亲依旧披着那个破麻袋片，手里提着那个空空的黑土罐子，一步一滑地消失在雨中???。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每当我和妻子儿女们围坐在桌上吃着丰盛的饭菜时，我就想起那顿风雨路上的午餐，那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的一顿午餐，现在细细想来尽管那顿午餐在当时含有丝丝的苦涩，但是它毕竟凝聚了一个老人对一个儿子的深深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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